紫玲忆

029

叶修的稿子整理完，他又帮着周泽楷看了看春晚表演的稿子，两人搭了一段对了词，改了几个细节，觉得效果比原来好了不少。老爷子的午觉睡到下午四点才起来，打着哈欠看两个年轻人厚厚的一沓稿子整理好了码在桌角，两人一人一句的对词。虽说已经不登台许久了，嗓子哑了，舌头也不顺了，却隐隐感到一团火燃在胸口里，这些年轻人，这些年轻人啊。

完全结束的时候已经五点了，三个人囫囵着吃了点晚饭，叶修想着也不早了，便和周泽楷告辞离开。他们俩倒是错估了晚高峰的地铁人流，安检进站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地铁站外头，过都过不去，叶修有些为难地朝周泽楷摊了摊手，也没了办法。

“不如先逛逛吧。”周泽楷看看叶修，他们出了胡同就是闹市区，店家不少，正值上下班人流也多。话音刚落，就是一阵寒风，叶修猛地打了一个喷嚏，周泽楷把纸巾递过去，“不然还是找家店坐下等吧。”

叶修揉了揉通红的鼻子，裹了裹围巾，把用过的纸巾丢进身旁的垃圾桶里，然后他主动牵了周泽楷的手，笑着摇摇头：“难道出来一趟，就逛一逛吧。”

他们沿着地铁站外那条马路的方向笔直地往前走，手是牵着的，藏在略长一些的外套袖子里，看上去只不过是并肩而行，然而手掌间传来的温度，本来就不是给外人看的。叶修也不过今年刚来B市，虽说公共交通便利，但出了车站便有些绕不清了，周泽楷要比他好上许多。叶修虽说要四处转一转，却也没想走太远，可还是被周泽楷拉着离地铁站越来越远了。

“小周，别走那么远，到时候再找不回去。”叶修拽拽对方袖子。

“没事，我会带前辈回去的。”周泽楷转过脸，朝对方露出个微笑。

叶修放弃似的叹了口气，然后他理了理肩上的背包，随手指了个方向，笑着说：“那就再走远一点好了。”

“好。”周泽楷欣然地点了点头，然后又抬手帮叶修理了理围巾，牵着叶修的那只手握得紧了些，才轻轻说，“不怕丢的。”

周泽楷也不过比叶修早来那么几年，说到底，两人都算是外乡人。B市这座城市太大了，城市越大其实越难有归属感。街上人来人往，你也走在其中，却时常找不到落脚的地方。现在正是下班放学的时候，也有附近的大学生挎着包外出吃饭，每个人都目的明确，脚步匆匆。周泽楷和叶修逆着人流走，人们行色匆匆和他们擦肩而过，两人倒是越走越慢。

叶修四处打量着街边店里那些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橱窗，手伸进口袋里，半天摸出一支烟点上。他说话冒出的那些白气和烟气一起从嘴角升腾出来，曲曲折折地散在空气里头。

“说起来，来了这么久，都没有好好逛过。”他冲周泽楷笑了笑，“长城，故宫，颐和园，上次来还是和家里头一起。”

“之前来过B市吗？”周泽楷并不喜欢叶修抽太多烟，况且这一阵叶修为了整理的事情，抽烟越发凶了，工作时他知道这是对方思考的方式，拦不了他，此刻看着叶修又点了烟却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。

“嗯，老早以前，我那时候才10岁吧，只有这么高。”叶修在自己腰间比了个高度，然后抬手把烟从嘴边拿开，摁灭在路边的垃圾桶上，“小学暑假，和家里人一起，叶秋吵着要来看故宫，结果来的不是时候一半的宫殿都在维修。”叶修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，裂开嘴笑了笑，“哭的样子可真难看。”

“叶秋？”周泽楷疑惑地眨眨眼睛，他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化名，可现在听叶修的口气，似乎真有这么一个人，和叶修的关系还不浅。

“哦，我没和你提过，我双胞胎弟弟，和我长得一样。”叶修挠了挠鼻尖，然后他挑了挑眉，“当然了，比英俊潇洒不及哥的一半，顶多算个还算可爱的弟弟。”

周泽楷抿着嘴唇笑，说：“故宫，下次和前辈的家人一起去。”

叶修愣了一下，被对方包在手掌心里的手一翻，指尖在周泽楷手背上摁了摁，才回到道：“好。”

“对了，还没和你说过，哥是怎么出的家门呢？”叶修挤挤眼睛，神情有些得意，这神色很少会在他脸上见到，周泽楷也被勾出些好奇来，况且本来他对叶修的事总有用不尽的好奇心。

“不是离家出走吗？”关于叶修年少时那些事他到底还是听说过一些的。

“是啊，不过我是偷得叶秋的行李和身份证。”叶修忍不住笑出声吗，“那小子筹备离家出走筹备了半个月了，我一见他东西都收拾好了，也没和他客气，拎了就走啦。”

周泽楷瞠目结舌，叶修看他那呆愣愣的表情好玩得很，仍旧逗他，“怎么样，哥是不是很机智。”

联盟第一脸面台上向来以思维活跃著称，此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，见叶修问他，习惯性地点了点头，瞧见身边的人笑得更加肆意。但只那么一秒，他也笑起来，从未有过的，弯下腰，弓起身子，在来往匆匆的人群里笑得肆无忌惮。

“喂，小周，不是吧，这么好笑？”叶修拍拍对方的肩膀，推着他让他直起身子，可他自己也在笑，脸颊不知是冻得还是笑得，红扑扑的一片，映着天边快要落下的太阳。

“笑够了？”

“嗯。”点点头，两只手都牵着对方，面对面看着那些眼角还没散去的笑意，周泽楷觉得心头越发暖得厉害，“继续走吗，还是回去？”

“回去吧，不早了。”叶修抬头看看天，最后一点余晖已经完全消失了，天空渐渐暗下来。“毕竟哥还有条保研路要走呢。”

叶修感到周泽楷明显在一瞬间绷紧的身体，有些好笑：“我逗你呢，糙老爷们儿，谁保研啊。”

周泽楷看他一眼没说话，拉着他往回走，明显加快了脚步，叶修在后面拖着步子，笑嘻嘻问他：“小周，要不要听听哥小时候的事。”

前面的背影顿了一下，脚步也迟疑了一下，但立刻又以一样的速度前进，叶修拽了拽对方袖子让他停下，“实在不放心，我就在你们轮回住一晚呗，你们可是在市区啊，还是小周你不欢迎我。”

这次周泽楷是彻底停住了，他回头看一眼叶修，然后似乎是针对叶修最后那句话，猛地摇了摇头。

“那慢点走吧，听我说说话。”叶修笑，把周泽楷拉回自己身边，两个人又像来时那样并肩走着，慢慢穿过并不熟悉的大街小巷。

“小时候就实诚，每次我恶作剧了都是他顶包的。”

“不生气吗？”

“哪能呀，一生气就跳脚，但过一晚也就好了。小周是独生子女吧。”

“嗯，不过有个表弟，关系很好。”

“是吗，讲一讲。”

“小时候一起长大的……”

……

B市这座城市太大时常让你觉得无处落脚，然而如果你愿意，有那样一个人，和你并肩走在这里的街头上，无需落脚的，便一直走下去吧，走过熟悉或不熟悉的街道，遇到喜欢或不喜欢的人，面对艰难或是容易的事情，直到走过漫漫人生路。

TBC